新銳導演大膽起用各路新人,
除了可大幅降低預算,同時在培養革命情感,
這些年輕人們願意相信、並投注熱情在上頭,
耗費的時間和精神意念都超過那些領大師級鐘點的人,
團隊意志一致的為了把作品呈現出最好那面,
拍了再拍、修了再修的超時數工作就等於生活,
看來是壓榨的自我逼迫,他們甘之如飴,認為那是淬鍊。
於是戲殺青了,雖然還沒開始做除蟲的動作,但那等稍後吧,
陳導雖還在腦海中構思的所有一切,卻宣布劇組傍晚收完工就後去慶祝吧,
他缺的拼圖可不是耗盡工作人員精力就有的東西。
麗知道導演缺的東西是什麼,
在最後一個鏡頭結束後,肩膀還是不能放鬆的垂下來,
這陣子真是炸掉了,經期因為熬夜弄得亂七八糟,
自己生活上的瑣事也丟三落四,手機費竟然忘記繳交,
好險還能接聽來電。
「啊!」「喂?喂?」
麗急急忙忙放下成疊要補給剪接師的紀錄紙,差點把手機掉到地上。
「今晚要一起個吃飯嗎?」
電話另一頭是妹妹,今天是聖誕節,兩姊妹不曉得多久沒見到面了。
「嗨!今晚喔?呃…我想想喔,今晚我們終於把工作告好大~一段落,要去慶祝慶祝!不然我這邊結束後再去找你,你都會在家嗎?」
「對呀,那我等你唷。」
「好,那我再打給你。」
「嗯,那先這樣唷,再見。」
「掰掰。」
啊,我無法撥出電話!麗朝自己瀏海吹了口氣、眉頭皺了一下、白了自己一眼,
自從妹妹嫁到南部、自己接了這檔工作,兩人雖籠罩在同一都市塵埃下,
卻沒什麼機會好好聚聚。
這類型工作也好一陣子,生疏洗禮後,麗一直相當專業,
面對導演的需求,除了演員表現那種份外工作,
可以將分內該做的一次到位,甚至可在導演說出那兒不對勁前,事先妥善服貼過,
在分組拍攝時,有她的那組,副導就是最輕鬆的,
論執行效能,做著直逼副導的工作卻領較低的薪資,
劇組中總有些跟她不熟的邊緣人物,
總是打哈哈地說她讓製片很花錢,因為多請了好些看起來沒有用的人,
說她企圖心很強,就是要朝導演之路邁進才這般巴結的苦哈哈,
她知道這些耳語不重要,
真正懂她的人知道的,能力雖可上導演發聲筒角色,她卻不會做到僭越的地步,
這職位只是混雜的總和,幹得好不一定能當導演,
想當導演卻一定得經過這番現實考驗,
她只是幹得好,更大的,倒是沒想過。
你或許認識能把家中庶務整理有條有理的人,卻沒人立志要成為一位頂尖的家庭主婦,
麗能把事情有條不紊地理出以利後續的進行,
若說導演為了完成夢想來譜出心中的史詩,
那場記不過是史詩中用來分段卻無形的標點符號,
只是剛好麗是喜愛電影的,這樣而已。
工作讓麗交到值得往來一輩子的朋友,
有人認真到令人產生要想要效法學習的勇氣,
有人能兼顧工作和家庭生活又有餘力照顧他人,
令她感到著迷的是,有時看似破裂的溝通最後卻戲劇化無接縫地合作達成任務,
一開始總是遭逢困頓、歧見、盡最大努力表達、歷經沒有妥協的爭執,
然後像多頭馬車,朝同方向前進,力量充沛又顛頗,
常常衝過終點時,大家才猛然發現自己尚有餘力,
於是重來一次時,突然間就會有個平衡的點冒出來,
然後完美的結束。
每歷經一次這樣的過程,麗就覺得很過癮。
陳導也是這樣的人。
很久以前麗還是學生時,
參與了電影節的舉辦,
陳導那時導了個小作品,是部紀錄片,
記錄了一些平凡又忙碌上班族在壓力和夢想間的妥協歷程,
影片穿插了遊樂園中小朋友的夢想和看盡都市興落老人家的回憶,
在看似不同的人生中反映人的精神價值。
在片後的討論中,陳導提到他人力很少,
也沒太多的補助款,
他沒有過高的理想,只想用平凡角度和一步一步人生階梯把更多價值拍攝出來,
希望有興趣、有熱情的年輕人一同加入。
這樣的真切、平實、不浮誇、讓人感到踏實,
麗就加入了。
後續隨著國際影展的提名、獲獎不斷、逐漸成名的風發並沒有與初衷背道而馳。
* * *
即便陳導知道慶祝會後的剪片頭會很大,
在他努力避免將酒精濃度超過能承受的臨界值前,
麗跟他說她不能待太久,要跟家人相聚。
他回想起麗說要加入團隊時的面試,
雖然那時人手不夠,但理念要合得來,作起事來才會方便,
所以就算只是要個協助分鏡和場地管理的助理,
陳導也是列席來事先瞭解。
「可以請你自我介紹一下嗎?就學歷、對電影的…」
「我一直在尋找一個能夠寫實出自我內心反映角色的方法。」麗劈頭就這樣說。
陳導認為這樣的動機來參與是相當符合的,
來找自己嘛!OK!沒問題,這社會上的確很多人都是這樣摸索自己,
只是沒人應徵工作時會這麼講,
甚至他會覺得,是被麗給面試,
是她來挑老闆、是她決定要過來,而不是我來決定要不要錄取。
關於角色,
陳導有自己的一套,
想讓某些人自由自在的活在另一個世界裡,
不是現實反映的角色在虛幻世界那種,是真的創造出這樣的人、活在真實世界。
對於多重人格,陳導抱以一種不敢講、甚至禁忌地認為有點欣羨的態度,
有點想要養幾個,把他們放在心中,
看是否他們能靠自己走下去,
如果可以做到的話,甚至跟自我的對話都能受益匪淺。
他們在港邊附近一間叫做Otages的bar,
這bar近來聚集了很多圈內人,
在當中聽到隔壁桌講話的內容,甚至隔天就會出現在八卦雜誌上,
是個八卦狗仔喜歡的點,但被探聽的他們也不在意,
利用這種方式宣傳不是他們的本意,只是努力作自己而已,
而雜誌那方面也努力不讓這個消息發佈站曝光,
似乎以一種保護卻有時不免傷害到的方式維持著詭異平衡。
至於麗知道導演欠缺的東西,甚至自己好奇的東西,或許這個聖誕節就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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