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英是一名男子,
名字和每天過著普通上班族的貧乏生活完全相反,
即便是在廣告公司上班,卻沒有太多全新動力上膛的衝勁。
上級要求業績、他負責努力地與客戶協調磋商,
把談成的生意交給下一個部門負責執行,
每天起床用手將水快速抹過臉、刷子來回牙際、三明治塞嘴巴、奶茶進去、開車、資料夾打開、牙齒對客戶微笑、重複無限多次介紹公司的豐功偉業,然後下班、睡覺。
說簡單也挺簡單,
群英覺得只要說出幾個名字,客戶就會知道那些厲害的廣告原來是他們拍的,
但是來談的人不一定都有空看電視,他得隨身攜帶多媒體播放器,
用三十秒的短片兩個再加上一個一分鐘的來讓客戶印象深刻。
他最喜歡那一個蜈蚣的廣告了,
一條蜈蚣從床底爬出,爬到熟睡男人的嘴唇上方,
甦醒的女人接吻男人時被蜈蚣給螫到,
下一個畫面就是五秒鐘刮鬍刀和蜈蚣的對抗,
最後一個畫面是掉落的蜈蚣腳溶進地毯,
然後新的蜈蚣又孵了出來。
最後的一句話是「溫柔的善待敵人」。
撇開打鬥動畫做得很吸睛外,
群英認為最有意思的是將鬍子比擬成蜈蚣,
很多腳、很扎,男人們也從沒想過不刮鬍子其實不怎麼影響生存,
就跟蜈蚣一樣,牠在你家當益蟲,但你看到牠還是想殺了牠,
而這把溫柔的刀同時解決了這兩個矛盾,
留了一條路而不是刮傷臉龐讓鬍鬚再也長不出來。
第一次看完廣告時群英還納悶廠商怎會用,
一般人直覺都是反應「沒殺死啊?」、「不好用。」、「刀子不利!」
後來才知道對敵人仁慈也是一種給予自己將來有些為逆轉機會的伏筆。
喜歡這蜈蚣廣告的原因還有一個,
就是廣告中的女人在翻身靠近男人時的腰很美,
有種相當特別的彎曲角度,翻得剛剛好,
不曉得是導演刻意安排還是巧合,
這或許是全世界最美的腰的一個角度。
他想起自己也曾扶過這樣的腰,
在那個大學畢業獨自去花東旅遊時,
有一位在半山腰上的年輕女子彎下腰來撿拾掉落的金針花,
不小心腳滑,一個踉蹌,群英扶了一把,
女子衣擺上翻,露出了腰,群英幫她翻回來。
接著那個夏天,他們一起去旅行,
後來女子著迷於印度風情,
去了一趟印度後,覺得古老的印度大陸藏有很多秘密,
而嫁給了一位印度人。
就算過了好幾年,在工作上看到一些所謂的女強人,
他還是會想起那位自稱自己是南斯拉夫後裔的強悍南歐女孩,
還有那個閃閃發亮的金針花下午。
* * *
群英認為工作再賣力,也好似不是自己成就,
心態上面有點退縮到未成年時期,
虛與委蛇、過一天算一天,
但這只是心態上的,
同事最近有好些人團購韓國美妝產品,
群英敬謝不敏,雖然他知道男性的保養品韓國總是比較好買又便宜,
非得保養的話,男人用的和女人用的有什麼差別?
就是味道不一樣而已,如果真有那麼一天走到不保養就沒客戶可以談,
他也真只會找出那種沒香料的來保養,
為了別人塑造出來的形象而去使用、符合才叫做男人味,
不過就是個塑膠膜子,從外面去符合別人的期待,並且連內在性格也失去了。
當韓國貨送來的這天,
辦公室大家都忙著拆封驗貨,
接下來的一兩個月也可以想見大家會期待並討論肌膚上的變化,
群英心裡頭這樣想著。
冷不防一位女同事拍了一下肩膀,
「欸~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你最近變得....有點俊俏?」那位年近中年的微胖女性說道。
「這樣都可以逗我開心啊,謝啦,這世界反了,還得讓姐姐您來鼓勵小弟我。」
「是說真的哩,我知道最近你常跑外面,看到你總是吃還在嘴邊、電話一來、抓了就走的背影,就知道最近又被操了。」
「沒辦法啊,內湖那邊的盧總還真的比較盧,多跑或許就有機會。」
「所以我才覺得奇怪啊,盧總是要求多到出名的,雖然接到案子真的可以升官發財,可是聽說我們的死對頭搶到案子後,盧總就曾經把幾個創意部門的搞到快瘋掉,原本接的業務也跟著潦了下去,說是什麼都資助了一些考察團和講座的費用了,為的就是可以拍出心目中夢想的廣告,然後撕掉了好幾個企劃,就是典型的接了卻又不知道怎麼結束。」
「嗯,這些我知道,不過也是因為這樣我們才有機會不是嗎?盧總長期合作的公司竟然可以讓他那麼不開心,我想要好好試著協調看看,說不定可以從中殺出什麼血路出來。」
「所以呀,我覺得你應當要相當憔悴的,呵呵。但~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呢?」
「大概我心態相當輕鬆吧?」
「到底有沒有要拿到啊!認真點嘛!」
「好啦~知道啦!」
或許群英給同事一種相當認真有為青年的感覺,
但群英自己不認為,他認為是一種退化,
那股「我正在認真努力了」的消極想法常會冒出來,
會這樣安慰自己的通常不會成功,
他也不覺得自己會是成功的人士之一。
倒是剛剛黛雲姐說的,最近變俊俏了?
好像也不是第一個聽說的,
當大家要團購保養品時,
也都說群英不用了啦,最近不知道是不是有喜事,
喜上眉稍,臉色潤澤,
好似充滿動力的飽滿額頭,
看起來活似從剛拍完沐浴乳廣告的男模走出來那樣,
不是成熟男子那種,而是青春活體、熱騰騰的蒸汽噴發那款,
群英也注意到,最近早上起床時,
原本的一些臉上的坑疤消失了,
洗起臉來相當順服,油光不多,甚至帶點嫩的手感。
自己都覺得娘了起來。
* * *
幾個穿黑西裝的矮壯男人從電梯中走了出來,
亮出名片說要找群英,
黛雲姐順手指向了他的辦公桌,
矮壯男人們的上半身相當粗壯,
西裝都快被撐破了,
下半身則是一般身材,就是腿短了點。
他們靠近群英後,
把群英打暈,
辦公室一陣尖叫,
黛雲姐撥出110。
群英醒來後,
發現自己在一家廢棄工廠,
手被電纜線反綁著橫躺在地上,
矮壯男人們看到他醒過來時,紛紛喀啦喀啦踩著不和腳皮鞋走了過來,
男人當中有位額頭有疤的,站在最前面,彎下腰來,摘下了墨鏡,
靠近群英,聞了聞,
群英一臉驚愕。
「說吧,東西在哪裡?」疤痕男邊說邊摀著看起來像鼻子的構造。
「什麼東西?」群英滿腹疑惑,頭還隱隱作痛。
「就是那塊布。」
「布?」
* * *
一個月前的午後,
群英在趕往和客戶約的咖啡店路上,
上天橋時,不小心劃到旁邊的扶梯護欄裸露的銳角,
當場血流如注,那時上樓梯的轉角旁邊站了一位小男孩,
遞給了群英一塊白色的布。
他跟群英說:「好好保護著。」
群英想都沒想,拿了就往傷口摀,
因為趕時間,道謝後,就快步離開了,
等到跟客戶談妥,再度想起這塊布時已經傍晚了。
群英想再度感謝,並告訴這孩子這舉動讓他覺得很溫暖,
跑回天橋轉角找尋小男孩的身影,
但除了橋下的攤販外,誰都不再那裏,
他去問了攤販,想說可能是他們的小孩,
但沒有人知道這小蘿蔔頭才及腰的小孩是哪來的。
群英回去後,
到了附近外科診所作了包紮,
晚上則把布洗乾淨,
想著或許哪天經過,
一定要把這白布還給男孩。
不就是一塊白布嘛?
說也奇怪,原本的白布沾上血跡後不太好清洗的,
卻在清水沖過後,完全看不出來沾過血液,
當洗完隔天晾著透過陽光看時,甚至覺得這純白潔淨前所未見,
感到詫異的還在後面,
包紮過後的隔天,傷口癒合之速前所未有,
他歸功於,小男孩的純潔愛心。
* * *
有疤的黑衣人繼續說,
「對,就是那塊布,你動了它,勢必得接受處罰。」
群英腦袋閃過小男孩的身影,
跟眼前的有疤男有點像,但實在是嬌小更多,
看起來真的比較像一般小孩,只是上半身也較為結實。
「你是說一塊白色的布?大小大概是毛巾那樣?」
「大概吧,我不知道什麼是毛巾。總之,把布拿回來,你,帶我們去拿。」
群英覺得一切都不合理,一塊小孩送的布,一群不知道什麼叫做毛巾的黑衣人,
他被打暈了還得把這群人帶回家搗亂?
「好,你先聽我說,我不確定你要的布跟我有的布是不是同一個,你不如先說說那布的樣子或給你的感覺。」
「那塊布是我們族人的櫓汐,專門用來開啟摀痕門用的,為了避免族人通過時被俘哈干擾,所以得掛在門上,它長長的。」
「???」真是夠了,完全聽不懂,遇到外星人了,群英想著。
有疤男接著說,「族人通過摀痕門時有可能會變動,所以必用櫓汐把他們回復。」
聽起來像是有什麼記憶功能還是什麼返回模式可以使用的樣子,群英心裡面想著。
他快速想起莫名其妙可以解釋這一切的答案,
包括這是那個魯總為了測試他的反應搞出來的局,
或者是黛雲姐給的驚喜,因為上次黛雲姐生日時,
群英讓她以為電梯壞了而困在裡面三十分鐘,
而黛雲姐連門都沒嘗試想手動打開,這對於慌張人性的考驗還有其他心得,實在是現在不適合回想起來,
還是上次的小男孩把家裡面很重要的東西拿出來亂丟,被老爸發現然後自己倒楣被抓,
總之不會是外星人,他們講的東西聽起來像是原住民部落裡頭的神器的樣子,
如果真的很重要,反正東西本來就不是我的,還給他們,對他們的部落或許真的比較好。
群英又想起,
那天把布隨便洗都很乾淨後,
他就用來擦臉看看,
發現其他白毛巾沾清水擦臉後,短時間就會留下油垢黃漬,
可是這條真的很好用,怎麼擦就是不會髒,
而且觸感柔軟、質地舒服。
用來摀著傷口,快速地好了,
用來洗臉,臉變…俊俏了?
放在什麼門上,可以回復族人什麼?
所以那是一塊會吸走血塊、油漬的布?是未知名原住民的神器?
是一塊回復時光的布?
如果是回復時光的布,如果我一直包著臉,那會怎樣啊?
後來那條布群英放在枕頭上,當枕頭巾來用,
他大概睡了不到一個禮拜,
每天睡大約七個半小時,
所以最近一直想起以前的事情,想起那個南斯拉夫女友?
所以工作上有心態退縮到未成年時期,
虛與委蛇、過一天算一天的倒轉?
腦袋會一直退化嘛?會變成嬰兒腦袋嘛?
再往前呢?是什麼?!
群英越想越不敢想,該不會那個孩子其實是大人?
好險這群人有來找我,不然我的腦子不就縮成豆瓣了,
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判斷東西是誰的,
然後再來考慮布應該要怎麼處理。
「是時光布?」群英問。
「是櫓汐,將潮水滑回去的我們的神器。」有疤男擔心表情回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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